Written by / 作者:Mavis Tang and Julia Kim
Translated by /譯者: Winnifred Jing
敏感信息預警:提及種族歧視和恐同現象
以下是兩位心聲計劃成員對二元性別的歷史及關於性別和性取向的個人經歷的一些思考。 我們希望能以此喚起對二元性別對今天亞裔社區的影響的反思。
什麼是"二元性別"
二元性別指將人的性別限制為僅有「男」、「女」兩個對立的選項的制度。 這種制度是壓迫性的,但因為西方的二元性別制度植根於白人至上和殖民主義,它對非白人的壓迫尤為嚴重而且性質有所不同。
西方二元性別制度的歷史
許多亞裔和亞裔美國人喜歡宣傳性少數是西方的,白人的概念,但其實性別和性取向的多元性和流動性,即社會對不同性別和性取向認同的尊重,其實在亞洲各文化的歷史上並不鮮見。 許多亞洲的文化都能接納性少數、跨性別和非二元性別者,並將其視為社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前現代東南亞的一些本土宗教認為每個人都同時有男性和女性的部分。 他們心目中的神也不被視為一個單獨的,男性的神,而認為整個宇宙充斥著象徵各種對立的神明,比如天與地、日與夜、山與海、生與死、男與女等等。 是這些對立但又平衡的力量維持著整個宇宙。
有些神甚至同時化為男性和女性,例如印度教的濕婆神和佛教的慈悲菩薩,觀音,都被描述為超越男女二元,化成適宜的形態去説明有困難的人們:有時是女性、男性、或雌雄同體。
在這些社會裡同時具有男性和女性特徵的人們常常有某種宗教權威。 比如在印尼的Bugis社區,直到今天,這些"既是男性又是女性"的人被稱為 “bissu”,有通靈、祈福和保管宗教文獻的責任。 這些人一般出生時指定性別是男性但會用男性和女性的服裝、首飾和化妝。
韓國薩滿教同樣將性別流動的身份視為受權的存在,薩滿"始終是女性,但不是必須是女性"。 薩滿,也被稱為巫堂,主要是女性; 然而,男性薩滿,稱為博數, 可以參與執行神聖的儀式,同時也可能以女性在宗教傳統之外生活。
西方二元性別在其它地區的傳播是伴隨著美國等帝國主義國家對原住民的強迫文化同化的。 對原住民傳統文化儀式的禁止和對順性別異性戀性別規範的強加是一種控制、壓迫和分化原住民的方式。 比如在印度,英殖民當局頒布了《1871年罪犯部落法案》,作為將二元性別強加於當地居民的工具。 該法案尤其著重打擊所謂"閹人",這是殖民者對不符合英國人認為的男性性別規範的人的蔑稱。 這一法案邊緣化了曾包括間性別、無性別、非二元性別和跨性別者在內,在之前莫卧兒帝國時代曾有重要宗教、政治權力的「kinnar」社群。
在今天的美國二元性別仍然是一個壓迫少數族裔的工具,比如通過強加於少數族裔的基於性別的刻板印象來作為對少數族裔施加暴力的藉口。 在2021年3月16日,一名白人男子在亞特蘭大按摩中心槍擊案中謀殺了 8 人,其中有6人是亞裔女性。 警方為這名男子的說辭辯護,稱殺人「沒有種族動機」,而這是槍手"清除[他的性]誘惑"的方法。 槍手的「誘惑」其實根源在於亞裔女性受到的性化、過度雌性化和戀物化,這是西方帝國主義和在亞洲執行的殖民主義的殘暴後果。 亞特蘭大槍擊案和在疫情期間上升的亞裔仇恨事件——其中將近70%是針對亞裔女性——只是最近的例子。 受厭女症影響的有色人種常常生活在重疊的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造成的壓迫之中,被迫圈進剝削性的刻板印象,因為他們本質上不符合白人的二元性別。
我們的一些思考
Julia: 對我而言,"女性"的定義是自我認同為女性並且以女性的身份生活。 但對於非白人女性而言「女性」這個概念是與植根於白人至上的二元性別理念矛盾的。 我一直厭惡社會強加於亞裔女性的性別規範因為我覺得它是在強迫我去遵守種族主義的刻板印象。 亞裔女性的過度性化和戀物化是一種種族化和性別化的刻板印象,它強迫我們遵守嚴格和壓迫性的性別表達形式,也其實讓我們流離了女性的身份。
我覺得我被要求遵守的性別規範其實包含了「白人性」這一組成部分。 這裡「白人性」是一種來自白人至上主義的社會建構,是白人身份的核心,並通過社會壓力、媒體和日常生活中的人際交往得以再生產。 在這一點上二元性別也類似,而且它也是通過將基於白人身份的性別規範強加於非白人的方式來限制和壓迫我們。 即使我的性別表達是「男性化」或「女性化」的,作為亞裔我永遠不能獲得那種性別的白人的地位或權力。 我在白人為主的社區長大的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從身邊的白人女性中獲得作為女性的那種安全感和認同感,因為我覺得雖然我理論上說是個"女孩",因為我不同的外貌和文化背景我這個"亞裔女孩"並沒有得到與白人女孩平等的對待。
在這個意義上說我從來就是非二元性別的。 一方面,我認同為非二元性別是因為我有性別不安,一直對女性的性別角色感到不適。 另一方面,我對二元性別的經歷讓我意識到我不能將自己放進這種種族主義的二元體系中,因為它永遠不會真正容納身為非白人的我。 非二元性別是一種身份,而在這種身份中,我能夠充分感受到自己作為亞裔和酷兒的每個方面。 從她/她的代詞逐漸轉換為TA代詞的過程也使我更加確定我的想法,我的性別表達是沒有限制的,代詞是你在自己的空間裡感覺最舒服的事。 我的身份的這些部分傳達的不僅僅是我的性別,還有我如何表達自己和如何在我的複雜性中探索世界。
用一個基於種族主義和殖民主義的體系來定義自己常常意味著對自己文化和身份認同的迷惑。 在認清性別二元植根於西方帝國主義之後,我感到我能夠超越它的限制,接納我作為亞裔和非二元性別的完整的自己。 我仍然在努力地嘗試將自己非二元性別的認同和作為女兒和姐妹的身份建立聯繫,但在對自己性別認同的探索中我漸漸學會了不要給自己的人生強加標籤,學會了接受我關心的人和社區的身份的開放性和流動性。
Mavis: 雖然傳統亞洲文化對性別流動性的接受程度較高,但是西方帝國主義的入侵改變了亞洲國家對不同性的容忍度。 從我很小的時候,我一直都被當成一個中性的假小子,或者是被用其它什麼表示"不合格的女性"的詞語來形容。 我從家長親戚那裡得到的評論總是我多麼的沒有女子氣,因為我不喜歡穿裙子或者玩"女孩的"玩具。 那時候我沒有為自己的性別認同和感受發聲所需的詞彙,所以我試圖為自己的性別表達找各種理由,並想盡辦法尋找能用來解釋我的性別表達的榜樣。
在對性別角色有更多瞭解之後我嘗試了TA代詞,感受到了自己身份中之前沒有意識到的非二元性別這一部分。 另一方面,對於我而言性別也不僅僅是我個人的感受,它也包括了它與我自己其它的身份的交叉。 對於我家的長輩而言我一直都會是個女兒,這也是一個塑造了我自己和我待人接物方式的一個認同。 雖然我不喜歡那些別人強加於我的基於刻板印象的作為女兒的預期,我仍然為我自己作為一個華裔女兒的角色感到驕傲。 我覺得它是一個超越了性別角色的限制的身份,因為它從根本上說是描述了我與其它人的一種關係。 對於我來說"女兒"這個詞雖然簡單,卻有複雜深刻的意義。
我覺得我們是先有感受才有描述這些感受的詞語,而且無論什麼詞語都不能完全地表達我們的感受。 二元性別一方面是對我們複雜感受的過分簡化,另一方面也是局限了我們自己。 通過對不同代詞的嘗試,以及最終走出二元性別,我們可以更準確地描述我們自己的身份,也可以避免對自己身份強加不必要的約束。
我覺得我一直都會性別感到某種不安,因為我覺得在我的有生之年性別角色會一直存在。 這不是我作為一個個人能解決的問題。 另一方面,我覺得我可以利用這種不安來更批判性地認識世界和我自己的人生。 我願意勇敢地遵從內心,還是選擇為了別人的舒適活著? 這一選擇對我們社區意味著什麼? 這種思考的意義也不僅僅限於二元性別這一議題,它更多地是關於我們應當如何生活,如何面對逆境,堅持鬥爭。
總結:
二元性別論這一死板的體系強迫我們這些非白人遵從一種與我們不符的性別表達。 我們需要認清二元性別與白人至上和殖民主義的聯繫,看到基於二元性別的強制同化是在扭曲我們的身份來進一步剝削和壓迫我們。 我們作為個人是複雜的,我們應當有權作為一個獨特的人,不受性別和種族的狹隘偏見限制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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