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 article was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and published on WeChat through a collaboration with Chinese for Affirmative Action
作者:虞圣晓
在多年的倡導和討論後,加州成為了第一個將民族研究(Ethnic Study)課程作為高中必修課程的州。該法案在加州立法機構獲得通過,並由州長加文-紐森在10月初簽署成為法律。民族研究致力於了解美國邊緣化社區的鬥爭和取得的勝利,這些社區群體包括非裔、亞裔、拉丁裔和原住民。民族研究教授種族形成的理論,並試圖了解其他身份,如性別和性取向如何與種族化互相影響。
加州要求所有高中生學習民族研究課程。圖源: New York Times.
雖然伴隨這一法案給出的教學指南缺少了倡導者想要的一些重要內容,如女權主義歷史和對資本主義的批判性討論,但這仍然讓我對加州這一代和未來的學生充滿了希望,因為我知道,他們在上高中時將有更多機會接觸到重要的、肯定自我身份的課程。
這讓我充滿了希望,因為這是海外華人兒童應得的教育。作為一個沒有機會學習民族研究的移民,我從我的個人經歷中知道這一點—這是我上學時想受到的教育。
我的家人在我11歲的時候從大陸移民到芝加哥城郊一個以白人為主的社區。我在中國上到了五年級,儘管那幾年沒有在學校學到大量的有關中國的歷史,但這段在中國生活和受教育的經歷給了我一種踏實感、地域感和歸屬感,這種感覺來自於對孕育我的祖先、血統和歷史的不斷認可。
然而,對於一個11歲的孩子來說,這種正在萌芽的自我認知和身份感是脆弱的,而移民的經歷使一切都被連根拔起。我從六年級開始直到高中畢業,都是在芝加哥那個以白人為主的郊區。回想起來,我記得每年秋天,我的老師都會講述和復述清教徒如何 "發現 "這片土地的故事。我的老師把這些故事一直講到感恩節,那時我們班會得到印有火雞和南瓜的著色紙。現在,作為一個成年人回過頭來看,我看到這些敘事是如何暴力地抹殺了原住民歷史,並以勝利的姿態將定居者殖民主義作為這個國家的起源故事。儘管我小時候沒有這種認識,但我仍然知道這些故事不是我的故事。我知道這些不是我的家庭、我的社區、我的人民的起源故事。我知道我的故事在學校的課本中無處可尋。
學生在學校為火雞圖片填色,圖源: Grade Onederful
每當在學校提到中國人身份的話題,幾乎總是會遇到白人老師或同學告訴我他們多麼喜歡熊貓快餐(Panda Express)的橘子雞,或者要求我教他們如何使用筷子。
我感覺到學校教給我的歷史與我真正想知道的關於自己的歷史間有很大差距。我很想知道我的起源故事。我的父母為什麼要帶我們搬來美國?我知道,他們和他們的許多華人朋友一起,為自己和孩子尋找機會。但是,究竟是什麼讓所有這些人有著如此的信仰,冒著巨大的風險,把他們的整個家搬到大洋彼岸?中國的哪些條件使他們離開?美國的哪些條件說服他們來到了這裡?是什麼歷史力量造就了華人在美國散居的狀態?這些社區是如何逐漸演變的?這段歷史對我意味著什麼,以及我作為第1.5代美籍華人被如何看待?
所有這些問題在我小的時候都曾出現在腦海中,但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甚至無法用語言描述這類問題。我的學校沒有給我任何必要的工具來回應這些關於我自己和背景的深層思考,也沒有做任何事情來幫助驗證我的探索。在美國歷史或社會研究課上,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完成作業和取得好成績上,但這些課程的內容感覺與我無關,我不斷感到我在扮演 “好學生” 的角色,而不是致力於學習的學生角色。
直到上了大學,我的世界觀被快速的擴大,我獲得了更多了解與我相關知識的空間。然而,我的大學沒有民族研究課程,在我上學的這些年裡,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華人教授或教職員工。我心照不宣地認為,美籍華人不可能成為教授或在大學任職。
直到大學畢業幾年後,我遇到一個在大學裡主修亞裔美國人研究朋友。我記得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我感覺腦子一下子就炸了。等等,什麼?你可以研究亞裔美國人的經歷和歷史?當我發現有獨立的部門、期刊、教師和機構正在致力於對亞裔美國人的研究時,我心中的某些東西發生了轉變。我覺得自己得到了驗證。我想回到過去,告訴年輕的自己,她提出的問題是有意義的,她的想法是重要的,而且有一些渠道可以加深她的探索,她的好奇心,以及最重要的—她對自我的理解。
從那時起,我閱讀了許多由亞裔美國人研究學者撰寫的書籍和文章。 2020年,我有機會通過Zoom提供的公開課參與了我的第一堂亞裔美國人研究課。潛心於民族研究為我肯定了亞裔美國人的歷史就是美國歷史,不存在無關的歷史。我學得越多,就越能把我和我家庭的故事放到全球環境的大背景中。
加州大學歐文分校亞裔美國人研究的壁畫。圖源:UC Irvine.
我了解到,在英國於1833年宣布奴隸制為非法後,從中國引入 "苦力"的貿易加速發展,從中國引入的契約勞工,為這個國家今天的財富奠定了基礎。這樣,受奴役的非裔和來自亞洲的苦力在資本主義的種族體系中密切相關。儘管我的家庭不是在19世紀移民,但了解這段歷史有助於我了解亞裔是如何在美國被種族化,從而了解我本人在當下為何被這個國家如此看待。了解這段歷史有助於我拆穿 “美國是歡迎移民的仁慈土地”的謊言,相反,構建對這個國家的財富與剝削有深刻的關聯。我了解了1965年的《移民和國籍法》((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以及它是如何用一個高度選擇性的基礎來選擇這個國家所允許的特定亞洲移民。這項立法與我的家人幾十年後如何能夠移民密切相關,了解這一點有助於我瓦解關於亞裔美國人取得成功的說法,相反,我明白了這樣的一個概念,即這個國家的成就已經和剝削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
19世紀中期,在橫貫大陸的鐵路上工作的中國工人被貶稱為 "苦力"。圖源:NPR.
多年來,倡導者們為使民族研究成為現實而努力奮鬥。這不僅體現在最近在加州通過的歷史性法案上,也同時體現在民族研究存在本身。 1968年,舊金山州立大學的學生通過罷課和遊行,要求開設教授關於他們的歷史和身份的教育課程。這次罷課由來自非裔學生會、拉丁裔學生組織、亞裔政治聯盟、菲律賓裔大學聯盟和美國原住民學生會等多種族學生聯盟共同發起。一年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一個學生聯盟也進行了罷課。在這兩次運動中,學生們都面臨著暴力,並遭到警察的殘酷毆打,但他們堅持自己的立場,因為他們知道,從一個長期忽視非白人存在的課程中學習會帶來多少害處。擁有一個重視我們的歷史和身份的課程是非常寶貴的。
學生在伯克利為爭取民族研究課程遊行.圖源:The Daily Californian.
在芝加哥城郊以白人為主的社區長大使我經常感到漂泊、迷失,與任何講述我身份的歷史和敘事無緣。但民族研究讓我知道了我真正需要學習的那種歷史,從而可以更加了解和關愛自己。這就是為什麼當我知道,如今的華裔兒童將有更多機會獲得他們應得的身份認同教育,他們將有更多機會了解和關愛自己讓我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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